2008年5月9日星期五

憶柏楊


前些時從台灣朋友的網站讀到柏楊病重的消息,跟著網絡上傳來說,他已經去世了,享年八十九歲。

讀的第一本柏楊作品應是用鄧克保這個筆名寫的《異域》,在六十年代出版,他還未坐牢,當時是《自立晚報》編輯,以記者身份走訪泰緬邊境的金三角地區,回來用筆名寫了這本歌誦流落金三角的國民黨部隊事蹟的報告文學。柏楊這本書寫得很煽情,對這支孤軍部隊毫無保留地讚美,認為他們是在陌生而危險的異域中掙扎求生,保存中國文化,書中隱約表示對國民黨政府捨棄留在金三角地區孤軍不滿,對孤軍很是同情。這本書在當時的台灣引起不少回響,到七十年代還有個「送炭往泰北」運動,募集金錢、藥物和中文書本送給泰北金三角地區的中文學校。不過,書中沒有提及這支孤軍其實以押送鴉片和海洛英等毒品為主要收入來源,後來在金三角躍起的大毒梟如羅星漢、張奇夫(昆沙),都是孤軍訓練出來的第二代。柏楊後來以同一筆名,也是以泰北金三角為題材,寫了另一本《金三角˙邊區˙異域》,也很受歡迎。

讀柏楊文章較多的是七十年代末,是他出獄後的雜文,如《活該他喝酪漿》那個系列,很有印象,充滿古書今讀,借古喻今的味道,當時驚為天人。書應是台灣星光出版的:當時柏楊剛出獄不久,台灣沒有多少家出版社敢出他的作品,星光老闆林紫耀二話不說便替他出版。後來在八十年代成為暢銷書的《醜陋的中國人》,也是交由星光出版的,可見林氏與柏楊交情之深。柏楊的歷代帝皇、皇后系列也是交星光出版的。這種以今人筆法重寫歷史的「演義」體文章,如今風行內地,電視名咀文壇超級巨星如易中天的《品三國》、于丹的《論語》、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那一種不是「演義」?



我與柏楊認識見面是在八十年代。讀了他的《醜陋的中國人》,大感興奮,覺得在香港出版也有市場,於是赴台找他,幸得遠流老闆王榮文引見,登門拜訪,還叨光在他家吃了一頓飯。那時柏楊版《資治通鑑》由遠流陸續出版,柏楊有意讓授香港版權,我聽說全書還未寫完,全套出齊要三十多冊,在港銷售那有把握,投資太大,風險甚高,不敢答應。柏楊版《資治通鑑》談不成,也沒有拿到《醜陋的中國人》版權。
如今回憶,當時柏楊應有六十多歲了,坐牢十年,未覺老態,頭髮仍烏黑。他當時的新任太太張香華是廣東人,還跟我用廣東話交談。

見面時看到有個很有趣的印象,是柏楊對台灣的出版商缺乏信任,怕他們虛報銷數,堅持要在每冊書的版權頁親自蓋上私章才交回出版社,推出書店發售。我暗自想,既然書可以翻印,私章也可以翻造,蓋私章並不保險,出版商要騙印數無從避免,只能靠互相信任,但沒敢對他直接說出。


柏楊坐牢時無所事事,靠看大書來打發日子,花了不少時間讀《資治通鑑》,所以出獄後興起寫《柏楊版資治通鑑》的念頭。這套書冊數多、定價高、但賣得不錯,出版人遠流的王榮文想出徵訂預購,先收錢,後出版的點子功不可沒。但就書內容來說,很是瑣碎,並不好讀。按李敖的說法,這是一套教帝皇怎樣統治人民的書,而不是讓讀者了解認識歷史的書,沒有太大價值。不過,李敖跟柏楊有私人恩怨,批評是否公允,則見仁見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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