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3日星期四

古蒼梧的《舊箋》


   
               

 古蒼梧的《舊箋》是一本具野心的作品,作者大膽嚐試把兩種相異的體裁:文學創作及社會歷史敘述結合起來,通過一系列的舊信箋,向讀者展示上世紀六十年代一群熱愛文學、藝術和思想的大學生的生活面貌。

《舊箋》的主要內容,是一個女孩子寫給一個男孩子的十五封信,通過信件的文字,正面或側面描繪出幾個男女之間開始萌芽似有若無的一段感情。故事中的幾個男女朋友關係複雜,寫信的女主人翁是海媞,她大概對一個男孩子子明有好感,於是互相通信。兩人之間是另一個男孩子朋友文博,子明大概是個同性戀者,對文博好感,也想把海媞的感情交給文博。三人之外還有海媞的好朋友綠袖子,和子明的同學維聖。

信箋寫得平實,生活性很強,帶有淡淡的哀愁和感嘆,字裡行間顯示出當時大學生的生活和思想、包括生活瑣事,如看電影、拍超八釐米實驗電影和露營遠足,以及上課、聽講座、編刊物等典型大學生活,對周圍發生的一些社會事件的看法和反思。尤其是我這一代人,年青時的歲月與《舊箋》接近,更能感受時代的魅力,讀來更 趣味。

與此同時,作者又利用其中一個過來人--文博,以旁觀者的角度,去敘述和解釋這系列信箋的社會思想背景,試圖為讀者解開當時經歷的大時代的風貌,把信箋放進當時在香港發生的「五月風暴」事件,再加上幾個當事人之間面對的個人性別取向與同性戀問題,發掘當時社會對兩個主要議題的討論和看法。

把文學創作及社會歷史敘述結合起來很有重要性,文學創作並非坐在雲端,大學生活也不是純粹花花蝶蝶。《舊箋》中當時大學生對國家民族、對社會時事,對時代思潮的看法,無疑受到周圍的環境影響,這種結合如果恰當,正是對一代人成長和思想歷情的最佳註釋。但註釋需要有時代基礎,不能隨便就著模糊的大時代概括當時人物的思想去做文章。時代一錯,對信箋涵義的註釋便落空,以理害情,成為硬傷。

《舊箋》是很難分類的作品,信箋本身應列入文學創作,以文字和感情吸引。但書中在每封信箋之後,卻借文博之手,加了不少文字的註釋,幫助讀者了解信箋寫作背後的社會歷史背景。可惜這些意圖幫助讀者了解文學創作的註釋對當時的歷史有所混淆,把歷史事件的時序弄錯,可能反而把讀者帶入歧路。如果《舊箋》的文學創作部分出色,註釋發生錯誤便難免損害文學創作部分的價值了。

這裡且舉一兩個例子以作說明。如第二封信的註(4),談及編學生報有導師審查,筆鋒一轉,提到《新亞學生報》的編輯因校方審稿,發生憤而抽稿的「開天窗」事件,文博的註釋把校方審稿「開天窗」,歸咎於該報較早前刊出的兩篇文章:《哭新亞》和《為自己哭吧》,引致校方進行「獵巫」。不過,該信的紀時是19674月,《哭新亞》和《為自己哭吧》卻刊登於1971年底的《新亞學生報》。兩件事件相差4年多,發生日子對不上。如果註釋是為了解釋當時新亞校方的嚴厲管制學生的言論和文章發表自由,這種錯誤會大大減低註釋的說服力。

又如第六封信的註(4),談到「五月風暴」事件,信中認為參加者是工人,爭取權益,傳媒報道不應稱他們為「暴徒」。文博的註釋提及海媞畢業於庇利羅士中學,可能因該校有十餘學生在「五月風暴」中,因參加運動被捕,海媞此說是同情師妹。但該信的紀時是19676月,庇利羅士中學14學生因與校方衝突被捕判刑是196711月。被捕判刑發生在信箋之後,海媞寫信時不可能預測到,註釋是錯解了。

書中還有兩個小錯誤,希望有機會再版時修正。第66頁提到的當時著名言情小說作家「伊」達應作依達,第68頁提到的當時大影會成員,後來曾去荷李活拍電影的大導演吳「汝」森應作吳宇森。

我一向愛讀古蒼梧的作品,文字優美,感情溫文爾雅,《舊箋》把兩種相異的體裁結合起來並非輕而易舉之事,所以我開張明義說,這是具野心的嚐試。可惜,嚐試並未成功,仍有待作者努力。